飞扬与落寞，中国国脚德漂追梦史

如果将中国球员们的留洋经历编纂成一部历史，那德国足球联赛的部分必定占据着其中最大的篇幅，这个在欧亚大陆另一端的遥远国度记录了最多的、中国国脚们在此闯荡的历史。 在精彩德甲战火即将在懂球帝重燃之际，不妨让我们不同回顾那些永久镌刻在德国足球史上的那些中国印记。 代表人物：古广明（达姆施塔特）、李辉（拜罗伊特）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足球还处在尚未成熟的甲A时代，职业化建设还未完成，这使得联赛对于比赛的控制和球员的保护都显得不足。 所以因为一些恶劣犯规而导致球员重伤的情况并不罕见，尤其是对当时以技术流见长的广式“南派足球”体系下的球员不太利好。 (图)球员时期的古广明曾是国足的“边路尖刀” 广东足球名宿、“南派足球”的代表人物古广明便是当时国内足球建设不完善时期的受害者，绰号“泥鳅”的古广明速度快、技术好，在边路的突破是当时国足的一大杀器，但对抗能力相对偏弱。 在1985年的“万宝路杯”决赛中为广东队出战的古仔被北京队球员铲伤导致右脚骨折，在国内当时医疗条件有限的情况下几经治疗未见好转，当时只有26岁的古广明便萌生了退役去国外接受治疗的想法，于是在1986年3月他踏上了远赴德意志的旅程。 事实证明，“德国骨科”确实名不虚传，古广明赴德后仅仅半年左右便痊愈。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加盟了一支名为科布伦茨的业余球队，并在次年因受到曾带队赴华比赛的时任德乙球队达姆施塔特教练、也就是后来的国足主帅施拉普纳的赏识而将古仔招入麾下，也开启了中国国脚留洋欧洲的序章。 (图)效力达姆施塔特时期的古广明 从1987年到1992年，古广明一共在达姆施塔特效力了6年之久，累计出场108次，虽然一直没能帮助球队杀入德甲，但他招牌的突破和过人依旧给德国人留下了深刻印象，甚至还有当地媒体称赞他为“中国的利特巴尔斯基”。 古广明在留洋的中国国脚中虽然无论是知名度还是成就上都不是最突出的，但他的这段德乙经历对中国足球有着深刻意义。 他不仅为后续渴望留洋德国的中国球员做了一个良好的示范，也用实际行动促进了中德之间的足球交流，他的恩师施拉普纳之后执掌国足的原因之一也正是来自古仔的推荐。 (图)在达姆施塔特共事时的古广明和施拉普纳 除此之外，在古广明效力达姆施塔特期间，他的国家队队友、北京足球名宿李辉也曾在1988-89赛季短暂效力过德乙的拜罗伊特队。 不过遗憾的是，李辉仅仅只作为替补为拜罗伊特出战过4次，甚至没有影像资料记录，但对于那个年代的中国国脚而言，能够走出国门已经是一个不小的成就。 代表人物：杨晨（法兰克福）、周宁（曼海姆）、谢晖（亚琛）、黎兵（奥芬巴赫）等 世纪之交的中国，正开始经历着时代的剧变，社会发展水平的显著提高为中国球员更多地走出国门创造了有利条件，而与此同时，古广明和施拉普纳为代表的中德足球交流的先驱者所打下的基础也成为了中国球员留德踢球的助力。 施拉普纳在1995年正式结束国足的执教后，并未远离中国足球，他看中了这个新兴的足球市场的巨大潜力，于是便发展出了另一个身份——足球经理人。 主要业务便是透过自己的关系运作中国球员前往德国踢球，类似之后他的德国同胞克罗特运作日韩球员前往德甲的工作。 (图)在北京队效力时的杨晨 而施拉普纳的首笔杰作便是堪称留洋成功典范的前国脚杨晨，他帮助后者在1998年以100万马克的低价转会法兰克福。 当时24岁的杨晨确实处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虽然在北京国安身披象征球队核心的10号球衣，但职业生涯早期却一直被队内的老大哥高峰、谢峰所压制，之后又是卡西亚诺、安德雷斯和冈波斯的“三杆洋枪”时代，这个面容俊秀的北京小伙似乎在家乡球队看不到未来。此时法兰克福伸出的橄榄枝虽然同样充满着巨大的不确定性，但对于寻求改变的杨晨而言是个难以拒绝的机会。在经历曼海姆的短暂中转之后，他在法兰克福确定了自己的未来。 (图)正式加盟法兰克福时的杨晨 法兰克福，这座拥有德国最大国际机场的国际都市，似乎对外国人总有着最大的包容性，约维奇、雷比奇、长谷部诚这些现役的外籍球员都在这里打出过自己的身价。 作为第一个登陆五大联赛的中国人，杨晨适应德甲联赛的速度超乎所有人的想象，1998-99赛季，联赛第3轮面对门兴，杨晨就打进了处子球，而这也是中国球员在五大联赛的首个进球。 那个赛季，杨晨总共为法兰克福打进了8个进球，是球队的头号射手，并且在最后一轮保级生死战中一传一射帮助法兰克福5-1大胜凯泽斯劳滕惊险完成保级，也让杨晨成为了法兰克福球迷心中的保级英雄。 (图)杨晨与古广明，两代旅德国脚的传承 而就在杨晨在法兰克福大杀四方的时候，另一位中国球员也在1998年夏天几乎踩着杨晨登陆德国的后脚跟来到了这个陌生国度，他正是杨晨在国安的队友周宁。 同样是经过施拉普纳的运作，周宁也在地区联赛球队曼海姆试训，尽管没能像他的老队友那样得到德甲球队的青睐，但周宁依旧获得了曼海姆的认可以租借方式加盟。 虽然前半赛季没获得出场机会，但后半赛季的周宁逐渐成为了球队的奇兵，他15场3球的贡献帮助曼海姆以联赛头名升入了德乙，并开始成为了球队的主力。 然而当周宁的留德生涯正在朝着积极方向发展时，他与施拉普纳之间的矛盾开始公开化。 因为不满施拉普纳抽取高额经济人佣金以及谎报球队报价的“中间商赚差价”行为，使得周宁与球队的续约谈判陷入僵局，最终不得不匆匆结束了两年的留洋岁月回到了北京国安。 (图)曼海姆时期的周宁 杨晨和周宁的成功留洋经历在世纪之交掀起了一阵留德热潮，而下一位搭上施拉普纳的“留德快车”的便是当时在上海申花意气风发的性格前锋谢晖。 家世显赫的谢晖的曾祖父就曾是晚期“洋务运动”时期公派留学德国的高材生，作为后辈自然也很乐于追寻自己先祖的轨迹留德征战，2000年1月，他正式加盟了德乙的亚琛。 或许是因为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谢晖很快便融入了球队，作为赛季中加盟的球员，他在半个赛季的时间里出场13次打进4球，堪称即插即用型的球员，而效力亚琛的两年里，50场19球的数据算得上一份及格的答卷。 不过遗憾的是，留德期间为了要赶上2002年的世界杯，谢晖执意短暂回归上海申花而求得到时任国足主帅米卢的青睐，但事与愿违，他不但没能入选世界杯大名单，留洋生涯也受到了影响，亚琛不再有他的位置。 谢晖也不得不转投同在德乙的菲尔特，但却没能像之前一样站稳脚跟，一个赛季下来仅仅出场8次打进1球，赛季结束后不得不黯然回国。 (图)效力亚琛时期的谢晖 当年的德乙堪称中国球员的聚集地，除了周宁、谢晖之外，贵州足球名宿黎兵也在2000年登陆德乙，租借加盟了奥芬巴赫。 不过和前几位不同，已处在职业生涯末期的黎兵的这次留洋并非追求职业生涯更进一步，而只是满足走出国门拓宽眼界的目的。为奥芬巴赫仅仅效力了半个赛季出场了8次之后，黎兵便回归了四川全兴。 (图)短暂效力奥芬巴赫时期的黎兵 毫无疑问，世纪之交的这五年，是中国球员留洋的“黄金年代”，无论是在德甲还是德乙，中国国脚们基本都在各自的球队站稳了脚跟，但因为各自不同的原因，最终只有杨晨的留德生涯较为持久。 在那个年代能够留洋的球员们从不好高骛远、眼高手低，无论球队强弱大小，都兢兢业业踏实踢球，无论从任何角度上看，都是如今渴望出国历练的球员们的楷模。 代表人物：邵佳一（慕尼黑1860、科特布斯）、蒿俊闵（沙尔克04） 2003年，是中国球员留德时代的转折点，在这一年，作为旅欧国脚楷模的杨晨结束了自己五年的留德生涯，在留德前辈古广明的牵线下加盟了深圳健力宝。 而就在同一年，另一个土生土长北京小伙、同样出道于北京国安的邵佳一沿着自己的前辈杨晨的轨迹踏上了德意志的道路。 与早年在国安郁郁不得志的杨晨不同的是，邵佳一从小便是北京队的“天之骄子”，在杨晨不得不前往德国寻求职业生涯转机的时期，邵佳一已经开始成为“御林军”的常规主力，并且顺利入选了2002年的世界杯大名单。 或许是前五年的“黄金年代”让德国球队开始注意到中国球员的价值，邵佳一受到了当时还在德甲的慕尼黑1860的赏识，在世界杯年的甲A赛季结束后便签下了这名技术型中场。 邵佳一也由此成为了继他的北京老乡杨晨之后第二位登陆德甲的中国球员。 (图)年少成名的邵佳一代表中国队出战了2002世界杯 作为赛季中期加盟的球员，邵佳一很快便进入了球队的主力阵容，并且在当赛季第32轮，面对自己未来的东家科特布斯，第5分钟，邵佳一通过禁区前右侧的任意球机会，一记“圆月弯刀”直入球门右下死角，德甲首球就此开张的同时也为他赢得了“中国金左脚”的美誉。 这场比赛当时也在国内转播，不知让多少中国球迷为之热血沸腾。然而好景不长，之后的第一个完整赛季2003-04赛季，邵佳一在赛季初的训练中便遭受重伤，缺席了球队大部分的比赛，最终只能眼见球队遗憾降级。 (图)效力慕尼黑1860时期的邵佳一 在为慕尼黑1860征战了两个赛季的德乙之后，尽管邵佳一发挥出色，贡献了58场8球的数据，依然无力帮助球队冲回德甲。 但在效力1860的最后一个赛季，小邵的表现得到了当赛季同在德乙但冲甲成功的科特布斯的青睐，于是在赛季后向他抛出了橄榄枝帮助“中国邵”重回德甲。也开启了邵佳一留德生涯最长的一站。 效力科特布斯的五个赛季，邵佳一依旧饱受伤病困扰，只为球队出战了100场，也再次经历了降级的苦涩，但在科特布斯效力的时光无疑是邵佳一的巅峰期。 他不仅在此曾入选过德甲联赛的周最佳阵容，多次亮出自己“圆月弯刀”的绝技也令人印象深刻，还曾在2009-10赛季的德乙对阵卡尔斯鲁厄的比赛中上演过角球直接破门的神迹，至今这座东德小镇上的球迷还保留着这名中国球员的佳话。 (图)效力科特布斯时期，邵佳一的招牌任意球破门 从慕尼黑1860到科特布斯再到最后的杜伊斯堡，旅德近9年的邵佳一无疑是中国留洋球员里难以逾越的一座丰碑，他甚至在退役后和马特乌斯这样的传奇球员一同入选了德甲传奇名人堂，也是德甲官方认证的“德国足球史上最成功的中国球员”。 然而，在邵佳一辉煌的背后，是中国球员留洋“黄金时代”的落幕，他长期是中国球员在德甲乃至五大联赛的“独苗”，而且也正是从这个时代开始，中国球员的留洋热忱开始下降。 中国足球开始进入职业化和商业化程度日益高涨的中超时代，资本的涌入让中国国脚们更倾向于选择“钱多离家近”的工作，那个国脚们扎堆留德的时代正式成为历史。 曾经同在德国踢球的谢晖、黎兵和周宁甚至会结伴去看杨晨的比赛，而邵佳一在德国的时期则更像是一位孤独的行者，独自撑起中国足球在海外的脊梁。 (图)效力沙尔克时期，蒿俊闵曾与劳尔并肩作战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在邵佳一德国征途的末期，蒿俊闵在2010年1月加盟沙尔克也给了中国球迷又一丝希望，然而当时的沙尔克04人才济济，远非如今的降级球队可比，甚至在世界杯之后还迎来了劳尔、亨特拉尔这样的大牌球星，这让蒿俊闵很难在队内占据一席之地。 一年半下来也只为沙尔克出战了19场，其中还多为替补登场，最终为了更多的上场机会只能选择回国加盟山东鲁能。 代表人物：张呈栋（不伦瑞克）、张稀哲（沃尔夫斯堡）、张玉宁（不莱梅）等 2012年，当邵佳一正式结束旅德生涯回归国安之时，德国足球赛场又迎来了另一位中国球员，他便是长期在葡萄牙效力的张呈栋，在同年效力葡甲马夫拉的他租借加盟了德乙的不伦瑞克。 (图)不伦瑞克时期的张呈栋 尽管当时从时间线来看，这一来一去似乎又是一种类似杨晨到邵佳一的传承，但事实证明，这只是一次看上去很美的转会。 尽管当赛季不伦瑞克如愿冲入了德甲，但张呈栋仅仅获得了12次出场机会，并且赛季末不伦瑞克并无兴趣将他买断。 反倒是，当时进入金元时代的中超开始兴起将旅欧国脚“回收”的热潮。于是，颇为讽刺的是，曾被认为会接过邵佳一旅德旗帜的张呈栋在那个赛季后与国安签约，却和邵佳一成了队友。 直到2014年的冬天，国安再次将队内的国脚张稀哲送至德甲沃尔夫斯堡，让中国球迷重新燃起了杨晨、邵佳一时代的旧梦，毕竟张稀哲算是当时中超顶尖的技术流球员，如果能在五大联赛占据一席之地也并不令人意外。 同在国安的旅德前辈邵佳一也看好张稀哲的德甲之行。 (图)张稀哲狼堡行曾给了中国球迷无数虚假愿景 然而现实狠狠打了张稀哲和中国球迷一耳光，效力沃尔夫斯堡的半年里，张稀哲不但没有为狼堡登场过一次正式比赛，仅仅在冬歇期的热身赛中出战过，只留下了为那个赛季后半段大爆发的多斯特“开光”的段子。 反倒是在赛季还未结束时，让张稀哲现身上海车展给大众集团站台。 无论是球员本人还是球迷都大呼上当，原来这场转会本质上就是作为狼堡头号赞助商的大众集团的一次纯粹性的商业运作。在德国虚度了半个赛季后，张稀哲只能失望回国。 (图)张稀哲在上海“卖车”名场面 在张呈栋和张稀哲之后，中国球员留德的希望落在了又一位张姓小将的身上，正是又一位现役国安球员张玉宁。 早早登陆欧洲的张玉宁曾被中国球迷寄予厚望，毕竟此前在维特斯效力时期已成为球队的重要轮换球员。 然而在多方面复杂原因下，张玉宁最终没能留在荷甲稳扎稳打，而是在2017年夏天令人意外地转会到了当时还在英超的西布朗，并因为劳工证问题租借加盟了德甲不莱梅。 尽管小张此前已有多年的留洋经验，但现实依旧残酷，租借加盟不莱梅的一个赛季里和张稀哲一样完全无球可踢，唯一庆幸的是他不用去“卖车”。最终在荷甲海牙兜兜转转之后，在2019年初回国加盟了北京国安，和他的留德前辈张稀哲成了队友。 (图)事实证明，选择加盟不莱梅对于张玉宁而言是个错误的选择 可以看出，邵佳一之后的留德国脚们几乎都是在德国球队充当“打酱油”的角色，这其中有实力问题难以立足高水平联赛的问题，但更多还是球员本人以及背后团队在职业生涯规划上的严重误判，加上国内联赛的安逸环境，让这个我们正在经历的时代成为了中国球员留洋的“寒冬期”。 【结语】 从古广明的开拓，到杨晨的发扬光大再到邵佳一的巅峰，三人在德国成功的留洋经历本应为后辈留德大开方便之门，然而在时代的浪潮下，这扇大门似乎正逐渐在对中国球员关闭。 在日益精彩刺激的德甲赛事即将开战之际，下一位登陆德甲的中国国脚何时才会出现，中国球迷们依然在苦苦等待。 (图)中国足球何时能等到下一个杨晨和邵佳一？